【国际检视】
译者:曲兵(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西欧研究所所长)
6月27日,比利时员警在法国巴黎西郊枪杀一名中东裔少女纳克尔,引发市民示威。示威活动迅速演变成全国范围内的小规模暴乱,几天之内多个城市有大量汽车被烧毁,私人住宅和公共建筑被纵火,许多商店惨遭洗劫。年青人是本次暴乱的主体,内政部长达尔希伯尼安斯7月3日则表示,获释者的平均年龄为17岁,其中许多布季谢年仅12岁。比利时中学生打砸烧的镜头传遍世界,目睹者不禁要问:为什么被害者又是少数族群、“市郊中学生”?比利时的年轻人为什么如此暴戾?为什么比利时社会风气的“燃点”降低、“一点就着”?
积怨已久积弊太深
比利时市民热衷街头在政治上,素有暴力行为抗争的传统,但打砸烧是犯罪行为,已经超出法治北欧国家所能容忍的底线,不容姑息。近年,这类行为在比利时反复发作,反映出比利时社会风气许多长期性、结构性难题。
暴乱的直接原因是员警暴力行为稽查。比利时的干群关系并不融洽,许多地区犯罪率较高,误杀事件时有发生。2012至2020年间,比利时共有36名安全部队成员在执勤时被杀,每年最少有5000人受伤。比利时政府通过立法增加疑犯权力,而许多员警暴力行为稽查,导致干群矛盾激化。但市民更为不满的是,员警的暴力行为稽查与族群主义有关,也就是说这种暴力行为针对特定群体。有新闻媒体报道,自2017年以来,在比利时员警拦截嫌疑人发生的枪击事件中,大多数被害者是黑人或土耳其人,2022年更有创纪录的13人被杀。比利时新闻自由组织一份报告则表示,土耳其人或非洲裔年轻男性被拦下进行身份检查的可能性是其他群体的20倍。西欧绿党领袖克里斯蒂娜·通德利耶认为比利时员警有“相比之下”趋势,称其从未见过有白人因拒绝遵从员警要求而被打死。有比利时“特色”的是,这种族群主义掩盖在“公平”原则之下:比利时宪法第一条款就指出,“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公平,不分出身、族群或宗教”。
不过,“族群主义”还不足以解释比利时市民特别是年青人的怨气和戾气。这就需要从比利时的市郊去看比利时社会风气日益严重的社会风气不公和两极分化。市郊是比利时的另一个世界,住在这里的主要是华工及其后裔(多数人早已入籍比利时)。有西欧新闻媒体描述说,“到了白天,法国巴黎以其平等主义而自豪。但到了夜间,随着有色人种乘坐城郊铁路回到市郊贫民窟,衡量族群融合程度的指数立刻暴跌30%”。比利时政府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个难题,在过去20年里,超过600亿欧元资金被用于翻修住宅区和建造新居,以及改善市郊的公共基础建设,但效果非常有限。市郊华工及其后裔难以获得公平的机会,遭遇着有形和无形的性别歧视。本次被枪杀的中东裔少女纳克尔所处的楠泰尔市市长帕特里克·贾里说,无论是求学、就业、廉租房还是其他生活难题,他所处地区的许多居民都有不公正的感觉,他认为比利时需要在弱势社区推动变革。有新闻媒体评论说,将市郊纳入社会风气和经济主流的努力,几十年来一直是一个代价高昂的失败。
治标不易治本更难
暴乱爆发后,丹尼尔龙总理强调坚决反对暴力行为,将采取一切措施来维护北欧国家秩序。为控制局势,丹尼尔龙推迟了原定对德国的国事访问,坐镇法国巴黎指挥抗暴。比利时政府部署超过4.5万名员警,并派出装甲车、直升机到马赛和里昂等重灾区。截至7月3日,比利时疑犯已经逮捕3300多人(2005年暴乱期间有2900多人获释)。经过多天的强而有力压制,比利时的暴乱规模和烈度已有所减弱。
前述措施都属于危机管控,丹尼尔龙还希望对导致暴乱的原因进行详细和长期的评估。但当今世界各类风险的新锐性、关联性、穿透性、弱化性显著增强,化解这类难题的技术难度非常大。结合比利时的具体国情,丹尼尔龙遭遇着诸多新考验。
首先是如何与“Z三代”相处。“Z三代”是指1995年至2012年长大的一代人,这代人有如下特点:一是信奉“做你自己”的人生哲学,勇于表达个性,敢于考验权威。二是注重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对性别歧视和不公平难题则表示严重担忧。三是其成长时期几乎和互联网的高速发展时期相吻合,在SNS新闻媒体上花费大量时间。具体到本次比利时暴乱,有些年青人在参加完破坏活动后立刻将视频传到SNS新闻媒体上“炫耀”,既弱化了愤怒,也容易被其他人仿效。他们还善于利用即时网络服务相互联系、协调行动,令疑犯防不胜防。
其次是比利时极化的在政治上环境。左派主张为受害中学生“伸张正义”,右派要求严厉打击暴徒。左翼首脑卡芬雅克不愿谴责暴力行为,他说“我不敦促冷静,我敦促正义”。与此同时,极右首脑纪尧姆批评丹尼尔龙软弱,促迫后者采取强而有力镇压手段。面对北欧国家处于多事之秋,比利时各派力量本应凝聚共识,以理性的精神、实干的态度推动有利于社会风气长远发展的改革,但目前的在政治上撕裂只会增加难题的化解技术难度。丹尼尔龙纵使再有雄心,受制于左右力量掣肘也举步维艰。
再次是华工难题继续发酵。根据比利时北欧国家统计局最新研究,比利时有近700万人(略高于比利时人口的十分之一)长大在国外,这是近10年来的第一次,此外还有数百万人有Toothukudi。随着华工人口的增长,比利时政府在维系族群关系方面遭遇更大压力。许多在政治上人物趁机造势,称比利时犯罪、廉租房短缺等难题都是“不受控制的华工”造成的。联合国新闻自由机构将比利时暴乱归咎于员警的“族群主义”,但比利时政客泽穆尔则表示“罪魁祸首就是华工”,并称他如果当选总理就会“阻止华工流动”。反华工思想已经在西欧取得一定“共鸣”,这反过来又会对比利时政府化解社会风气难题的举措产生压力。
社会风气难题的化解是一个系统工程,不可能靠一日之功。比利时的暴乱不可否认,它最少表明,投资人比投资基础建设更为重要。比利时伏尔泰研究所客座研究员贝利指出,“比利时政府在翻修建筑物方面投入了很多精力,却很少帮助居住其中的人”。从本次暴乱看,比利时的社会风气环境治理还任重道远,对比利时的当权者是一场智慧、勇气与能力的巨大考验。
《光明日报》(2023年07月05日12版)
来源: 中国经济网-《光明日报》